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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漫漫長夜過去,湛藍色的夜空漸漸翻起了魚肚白。阿塔卡馬鎮的鎮民廣場上的喧鬧聲,依舊是毫無止息的跡象;原本精緻華麗的鎮長官邸,此時已經完全變了樣;厚實的檜木大門缺了一角被扔在旁邊、窗架上不知花費玻璃師傅多少心血的彩繪玻璃被破壞得七零八落,民眾們終於在昨晚的一連串變故中,變成了一群暴民。

  「唔……」他的眼睛漸漸睜開,或許是生理時鐘促使他在此時甦醒,但遍體麟傷的身體還是讓他只能痛苦的呻吟。

  「您醒了阿?尊敬的赫爾曼上校。」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年輕的稚嫩臉龐,那青年臉上的笑容看來相當真誠;但他一意識到現在的處境,便立刻對這笑容感到遍體生寒。盡管全身痠痛,赫爾曼立刻對他咆嘯道:「你們到底想幹什麼?竟然使用這等卑鄙的手段!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!否則我……」

  但是青年似乎對他的憤怒不感興趣,他不理會赫爾曼的怒吼,自顧的轉身離開他的視線,讓開了原本被他阻擋住的景象。他們現在身處鎮長官邸對面的房舍,這個房間有一個很棒的大落地窗口,可以將鎮民廣場上的景像一覽無遺;現在廣場的中央正在搭起一個台子,許多鎮民們正在從鎮長官邸出入,鎮長官邸的許多窗口則不斷的冒出滾滾濃煙;然後此時門口起了一陣騷動,一個高瘦的男人大呼小叫的被一群民眾抬出了官邸。赫爾曼認得他--那是鎮長。

  「我先來回答您的問題好了,尊敬的上校。先在這裡向您自我介紹:在下是科奧斯.安--科奧斯傭兵團的團長。」此時青年再次回到了他的視線當中,他的表情不變,卻只更加讓人不寒而慄。「其實我們的理念和鎮長是一致的。只可惜因為他是鎮長,而他的鎮民們並不能接受他的決定;我們只好從另一方面著手,讓民眾必須接受這樣的結果。」

  「威廉王子所傳達而來的理念的確是一種理想。但是如果沒有足夠的武力支持,到頭來還是會失敗的,畢竟在這世道上刀劍與金錢才是一切;你可以說我市儈或是膚淺,這些都不重要。因為人只要死了,就什麼都不是了!所以其實我們也只是想維持這鎮上的穩定罷了。」

  「你說這是暴力?我不否認,許多和平都是靠著暴力和恐懼促成的。就像現今各國之間的和平,不也是因為恐懼著戰爭所帶來的損失而達成了協議?若哪一天有某個人被灌輸了可以從戰爭中得到什麼、以及怎麼得到的想法,戰爭便會因此被發起。」

  「聰明如你阿!上校。布萊恩王國的混亂早就被周邊各國所注目,他們隨時都準備以協助平亂的名義進軍,他們就只等待一個時機;等待哪個國家先按耐不住了,他們就會大舉入侵,而且名正言順。這其中甚至包括了布萊恩王國本身,年輕的福克納國王會不會在情勢緊急的時候向外國求援呢?我想答案就在你自己心中囉。」

  「現在的首要之務便是維持鎮上的穩定,不要輕易的宣稱支持誰,來者一律先拒於門外;靜觀其變、等待良機。而我們現在需要一位鎮長,一位能夠安定民眾、使鎮上維持和平的鎮長。」

  這場對話持續了許久,久到窗外的喧鬧起了又停、停了又起;科奧斯再次讓開了窗口的景象。廣場中央的檯子早已搭好,那是個絞刑台;他早該想到的,可是他無法去相信,那些善良的鎮民們竟然會做到這地步!鎮長此時正站在絞架前,他的脖子上套著繩索,看似平靜的在聽著民眾對他的判決;然後原本在台子上拿著文件宣讀的人將文件收起,走到了鎮長身邊將他脖子上的繩索束緊,接著走到了一段距離之外伸手拉下機關--

  赫爾曼忽地站起,他渾身都在顫抖,想來一時半刻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;不過他立刻發現了另一個事實--就在剛剛原本禁錮他的繩索被解開了--他立刻轉身,不顧身上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,燃起鬥氣就要攻擊還在身旁的科奧斯--可惜"啪!"的一聲。另一隻粗壯的手臂將他的攻擊阻擋了下來,那是個蓄著平頭的高大青年,他粗魯的將他的手臂壓下,讓他不得不坐回椅子上。

  「羅斯科夫,對鎮長客氣點,別弄傷他了。」科奧斯對著那青年說到,似乎是對他剛才的舉動毫不在意;而羅斯科夫則拍了拍他的肩膀,也不顧他痛的批牙咧嘴的表情,以輕挑的語氣說到:「是!團長。嘿!鎮長,請您安份點,您的傷口可嚴重的很呢!」

  「你們……犧牲了這麼多人,難道都不覺得……該付出一點代價嗎?」赫爾曼忍著痛,憤怒的對科奧斯吼道。

  他再次的來到他的面前,這次他的表情似乎嚴肅的多;不過這並不能夠讓赫爾曼的心情好些。只見他開口說到:「要死多少人,才能夠完全鎮壓下這個城鎮;確實是個讓我們相當頭痛的問題。不過,截至目前為止,死亡人數是三人。已經完全低於我們當初的估計了,也低於其他地區在混亂過後的死傷人數,你該對此感到開心,鎮長。」

  赫爾曼垂下頭,他的表情布滿憂傷,語氣猶如在懇求一般:「你們……難道都看不出來,這是一個新世代到來前的燈火嗎?只要好好保護一定會蔓延開來的……」

  「我們當然看到了,但是時機未到。就像我剛才說的:人只有活下去才看得到希望。」科奧斯蹲下身,不讓他的眼神有逃避的機會;這舉動讓他倍感壓力,於是他語氣激昂地說道:「烈士的死亡會激起他們的鬥志的!」

  對此,他冷酷一笑,他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安,更加的乘勝追擊道:「我確實也景仰那些為了信念、理想而死的烈士;但是我也常在想:為何死亡的是他們這些好人?而那些懦弱的只敢在旁邊觀望的人,卻可以活下來享受他們努力的這些成果?而他們的詩歌又能傳頌多久?是否會在未來因被人扭曲而遭人唾棄?這是一種汙辱!我不樂見這樣的結果。」

  「你以為我會乖乖的當你的傀儡嗎?而且警備部隊還是有能力可以隨時將你們逐出這個城鎮的!」赫爾曼依舊不願認輸,他痛苦的閉上雙眼做最後的抵抗。

  「所以我也在努力的說服你了,而且我也不是要你當我的傀儡。我只要你等待,等待大局底定;你自然就會知道你該做什麼。」科奧斯站起身子,他認為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。經此一役,警備部隊基本上已經喪失了鬥志;前任鎮長已成了民眾憤怒的宣洩口,而且這兩邊科奧斯都安插了不少暗樁進去,相信短期之內他們都無法挑起起太大的動靜。

  羅斯科夫鬆開了對赫爾曼的鉗制,他現在雙眼直盯著廣場中央的群眾,表情悵然若失。雖然他還是參不透這傭兵團長的腦袋到底在想些什麼;但今後的路還很長,他只能盡可能的保證鎮民的權益不被侵犯,但是他們會怎樣看待他呢?他們會如何看待一個與敵人妥協的敗軍之將呢?

  『就算是這樣,也沒關係了吧?至少不會再有傷亡……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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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火焰在木材上跳動著,慢慢的將木堆上的人體化為灰燼,廣場上的人群也隨著沖天的濃煙漸漸散去。有的人在離開時,還不忘與在街口戒備的警備隊攀談兩句,輕拍肩膀互相鼓勵;只是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疲憊的神情,似乎是體力都在昨晚的瘋狂中全面耗盡了。

  鎮長官邸的火早已熄滅,許多人還在裡頭忙進忙出的,試圖修復昨晚的衝突所造成的破壞。但可以確定的是,物質上的毀損可以在短時間內修復;而心靈上的傷痕呢?恐怕還要經歷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慢慢的復原了。

  在火堆之前,還有一小群的民眾;他們都是這次活動的發起人。他們還在思考與討論剛才新任鎮長的赫爾曼所發表的演講--

  從中可以得知,福克納國王的命令讓前鎮長倍感壓力。因此不斷拖延時間等待任一方勢力的到來,藉以維持城鎮的穩定;但是隨著國內情勢持續的混亂,以及越來越多外籍傭兵團的進駐,他開始計畫由傭兵團來削弱警備隊的實力;另一方面則試圖除去群眾中的領導人物來控制群眾的行動。

  也還好傭兵團並沒有受到鎮長的蠱惑,他們雖然與警備隊起了一些衝突,幸並沒有讓事件擴大發展;使得鎮長的陰謀弄巧成拙,最終陪上了自己的性命。

  最後警備隊與傭兵團於清晨達成了協議,將共同維護鎮上的和平。由前警備隊長赫爾曼暫時代任鎮長。他表示:鑒於國內情勢持續混亂,目前將先按兵不動,先私下施行威廉王子的部分政策,並希望民眾們就此返家,讓城鎮能夠正常運作。

  於是目前廣場已不再有大量人群,僅剩下了一直在火堆前的數人,他們正在將火堆上剩餘的骨骸取下。一般的群眾或許無感,但這群大多受過學院教育的知識份子,可能多少感受到這一晚的事件透著古怪;但是他們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這其中的怪異點,因為新任鎮長在演講的最後,便要求他們進駐鎮長官邸,成立顧問團。別的人他們或許還有疑慮,但若是赫爾曼--他們就不會、也無法去懷疑他是否有什麼樣的陰謀了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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